人类的视觉消费由来已久。道家向有画符之秘术,用于招神驱鬼、祈福消灾,且每逢末世,消费会增殖,日本神道教中也有类似的习俗。但真正从文化上关注视觉消费现象,并从学理上加以研究,公认是自瓦尔特·本雅明始。他很早就注意到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笔下的闲逛者,他们无所事事,终日泡在繁街闹市,四处踅摸,“很适合在柏油路上研究花草”。他们把“街道变成居所,在诸多商店的门面之间,就像公民在自己的私人住宅里那样自在”。他们不住地打量周遭,时而凝视某件饰物,却又心不在焉,游离于环境之外,显得既入世又出世,“他如此地熟知他的时代,但是,他也是这个时代的陌生人。他和他的时代彼此陌生”。[1]这个19世纪波西米亚人的群体,应该是被文学作品记录过的“骨灰级”视觉消费者,卡尔·马克思甚至在他们中间发现了职业密谋家。
1926年春天,本雅明第一次去巴黎,立即为那个城市曼妙的街头文化和现代艺术所吸引,接着便不知疲倦地穿梭于博物馆、咖啡馆、大大小小的书肆和无产阶级社区之间,正儿八经地过上了一种“游手好闲”的生活,几年后出版了关于巴黎拱廊街的研究⸺某种意义上,是他最重要的著作。本雅明不愧是创造概念的思想家,他用“灵韵”(aura)来阐释机械复制时代艺术作品凋萎的本真性,“幻象”(phantasmagoria)则是《拱廊计划》的核心主题。在他看来,19世纪是一个不断制造幻象的世纪,资本主义确实“给欧洲带来一种新的梦境,复活了一种神话般的力量”。那些闲逛者触目所及的场所和物品,从拱廊、街巷、美轮美奂的居室,到绘画、时装和炫目的珠宝首饰,统统是虚假光芒映射之下的幻象。
巴黎拱廊街 图片源自网络
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资产阶级在量产,波德莱尔笔下19世纪的闲逛者也在繁衍、迭代,今天已大举“越境”,蔓延到所有资本主义国家和经历过国家资本主义化洗礼的次发达国家(地区),制造了成群的城市漫游者。新冠一劫,漫游者们在闭关三年之后,开始了报复性出游。在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出现了Citywalker现象,可以翻译成“城市漫游者”,无数年轻人把目光投向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街区,试图从日常的视觉中发现美和新奇,以求自我疗愈。